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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論是城市還是鄉村，似乎都很少看見鴿子的影子了，幾乎很少有人聽過那白色的小家伙的歌唱。但在這個小鎮的午后，卻清晰可辨地可以聽到清亮的鴿哨：“嘀——嘀——”熟悉這個聲音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少年，站在一條兩旁開滿了藍色矢車菊花的小路上，放飛一只白色的鴿子。那只鴿子的羽毛是純白色的，絲毫沒有雜質的那種。少年喜歡穿一件白色的襯衫，想鴿子一樣，在陽光下格外耀眼。或許你會覺得他的打扮并不帥氣，或者他的容貌并不俊朗，但，你應許能夠看見，他有著如同嬰兒般天真的瞳仁，像白鴿子一樣的神情。當他舉起雙臂時，陽光似乎更加燦爛了。“撲啦啦——”，白鴿在他的掌心里騰飛而起，在空中劃過淺淺的弧線。少年的身后灑了一地的陽光，給他的影子鍍上一帶金邊，就像過去的時光那樣好看。

少年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獨擁有這只白鴿，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陪伴他吟唱過許多明媚的日子，陪伴他奔跑過那些孤獨的年華。白鴿就是少年的一切，填滿了少年的心里所有的顏色。晨間少年將白鴿放飛，日暮它又會回到少年的肩頭，周而復始，十幾年如一日地重復這樣的故事，似乎日暮黃昏才是新的開始。多少個晴朗的夜晚里，少年捧起白鴿，和它交換心靈深處的話語。月光像碎屑一樣瀉下，在少年的發間和指縫間流淌，淌過夜風的吟唱，淌過草葉的呼吸，湖面的粼粼波光，點落在少年的心潮，蕩漾起年輕的漣漪。

或許在旁人看來，這樣的生活也許會很寂寞，但在少年的眼里，每一天都寫滿了晴朗多彩的心情。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的日子里，沒有打擾，沒有喧鬧，一切都那么平靜。隨著時光的跳動，安謐漸漸地、漸漸地膨脹起來，心也會跟隨她的節奏跳動著、跳動著，直到它停止跳動。

少年說：“我能看見心情的形狀，我會在沒人的夜晚兀自歌唱。”

少年喜歡像白鴿一樣，在小鎮上隨意游蕩，隨意地，甚至有些時候故意迷失方向。他喜歡尋找一些小東西，比如說林蔭小路旁旺盛生長的苜蓿；比如說偶爾飄下，落在他肩上的海棠葉；比如說被一群淘氣的孩子嚇得撲棱翅膀飛走的鳥兒留下的羽毛……他會把它們帶回家里，然后放在從房間的地板下翻出來的一個精致的盒子里。這是一只多么漂亮的盒子呀！金色的花紋裝飾泛著點點古銅的色澤，厚實的木色縈繞著絲絲香味。聽說這個盒子是少年的爺爺留給爸爸的，爸爸又給了他。由于年代久遠的關系，盒子表面被時光打磨得光滑無比，但又顯得古雅厚重。盒子里頭是少年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彩色的石礫，奇形怪狀的貝螺，以及一顆淚滴形狀的水晶“人魚之淚”……

日子一天一天地旋轉，時光就像水面上的漣漪一般，蕩漾著，蕩漾著，最后尋覓不見了。少年和白鴿的故事也如同方程式一般，如此地開始著、結束了。

那樣一個晴朗的日子里，小鎮的寂靜依舊是被一聲鴿哨撕裂，小鎮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一個節奏，于是便很快開始進入正常的運作。少年的白鴿在這個時候飛在了冰藍的天空里，依舊如昨，只是它的動作似乎比以往慢了。少年站在小屋前向它揮手，直到白鴿的影子消失在了叢林中。少年依舊到原野上去放牧，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時間向小溪流水一般，又是一個黃昏日暮時。少年放牧回家，卻不見白鴿回家。少年對自己說，再等等，也許它今天晚了一些呢……

可是，少年就這樣地一直等啊，一直等，落日即將完全隱匿了，仍不見那個熟悉的小小的身影從黃昏的云海那邊飛來，少年開始焦慮萬分。它是不是不記得回家的路了？它是不是停歇在了哪個房子的檐下？或者，它是不是被某個頑皮的孩子打傷了？也或者，它被夜里的妖怪神明抓走了……第二天，少年找遍了整片叢林，查看了每個房子的屋檐屋頂，詢問了許多大人和孩子，但，沒有人知道白鴿究竟去了哪里。

這里一切安好，這里物華依舊。

夜晚的星空依然晴朗，晴朗到讓人能看見夜空的瞳眼。遠方飄蕩來絲絲動聽的歌聲，那么純凈，那么空靈。此時的少年卻很傷心，空落落的心里似乎能裝得下任何一片夜空。少年手里緊握著那顆“人魚之淚”，張開如墨般漆黑的瞳孔，向星星祈禱，把自己的心靈傾訴給它們。凝視漫天繁星點點，不知道白鴿是否就在其中呢？少年站在盛開滿樹的大櫻花樹下，任由星光和月光透過花瓣與枝椏，斑駁地落在他身上，染白他的頭發。

“這星光似乎就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捕捉到，可是……”

最后，少年眼前的景象有清晰變得模糊，最后一片黑暗，手隨著花瓣一齊飄落了。

第二天，鎮上的居民發現少年倒在了大櫻花樹下，已經沒有了心跳和呼吸。他的掌心里緊緊攥著的那顆水晶，已經破碎為兩半，微微泛著點白光，仿佛在流淚。他的頭發被染成了銀白色，像月光一般的色澤。樹下鋪灑了一地粉色的櫻花，在陽光下，卻是如此爛烈。

然而那天，白鴿早已預知到自己的生命將要終結，它卻并不希望少年為它擔心。于是它像往常一樣晨間被少年放飛，然后選一堆落葉，靜靜地臥在上面，不去覓食，不去歌唱，只是很安靜地，等待死神把它帶走。黃昏將要落幕的時候，它的靈魂飛去了落日的國度，幻化作最后一抹斜陽點綴那片晚霞的天空。

然而，這一切都是少年所不知道的。

故事到了這里，就已經走到了尾聲，只是若干年以后，是否還有人清晰地記得這個白鴿少年，以及他的故事呢？

(2016-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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