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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夯深圳打工記

細柳

我就是楊大夯，在深圳好多年。以下故事都是真實的，經歷者有我，也有我朋友。你問我多大，我答四十八，是對的，我答二十八，也是對的。問我哪里人，我來自湖南，我來自海南，我又來自云南。你問我文化，我初中，我高中，我大學。你問我結婚么，我已婚，我說沒結婚，你千萬別給我介紹女朋友。

題記

一

高中畢業前后，記得老爸要給我去買本好書，我問是什么書，竟說是《昔時賢文》。我覺得好笑，因為我讀書學的是辯證唯物主義，我要用它來指導自己的行動。當時老爸種田很忙，一般很少去城里，去城里時剛好又買不到那本書。我到現在都還沒有這本書，這不能不說是件遺憾的事。

我結婚一年后，有了一個女兒。在家里做事，事事不順利。這如何是好？我以前發誓過憑自己的本事一定要給老婆和孩子一個幸福的生活，這決不能成為一句空話。1996年3月，我決定南下廣東深圳打工。

到了深圳后，我找到我的一個朋友，在他那里吃和住。

我朋友在寶安區沙井某工業區打工。那里靠近107國道，工業區是一排排廠房，多兩層磚混結構。我是幸運的，沒有經歷過被治安仔抓去折磨的苦難，沒有成為孫志剛。

在朋友租房處呆了有一個星期了，開始去外邊自己找了兩三天沒有結果，男孩子確實難進，心里有點著急起來。一邊等朋友們的招工信息，終于知道有一家臺資彩橋（Sunbridge）廠要招工。

一大早，我趕過去時工廠大門外已經被圍得人山人海。工廠有車要進出，保安不得不大聲呵斥叫大家讓出道來。約九點，人事胡小姐下來了。首先招女普工，讓女孩子先進去，女孩子進廠，只憑一張身份證即可。接著要招品檢，只見保安大聲念道，招三人，男女不限，要求高中學歷，男身高170厘米以上，有五金廠經驗。

我們幾個人進去時，胡小姐戴副眼鏡，手里拿著一把身份證。胡小姐個子不高，板著臉，很生氣的樣子。她查驗了我們的身份證和畢業證。

我和五六人地被叫去工廠會議室去填表。當時有人進廠不會填招工簡歷表，憑的是關系，但那次可能是動真格的，表不會填只好叫你下去。接著要考試，每個人發張試卷，其實很簡單，只要初中文化就好了，有數學題，有英語題。我也過了。

于是三個人被帶去見臺灣經理。那個楊經理很和善，個子不高，很肥胖，便布下一道題目，要求寫篇自傳。我在學校時出過年級和班級黑板報，字還寫得不錯。大家都交了卷，楊經理看著我的卷，注意我好久。哈哈，終于過了，被通知明天可以上班了。我那時的高興勁真是無法言表。

第二天上班后，我們剛進廠的三個人被帶去品保課。品保劉主管長一張娃娃臉，很白凈，看起來不到二十歲，有明顯的四川口音。他是一個在工廠做了兩年的老員工，文化不高，楊經理評價他少年老成。劉主管拿出幾張圖紙，拿出游標卡尺和千分尺，要教我們識圖及檢查。我讀了點書，那圖紙和檢驗工具對我來說根本不用教的。

我在自動車床部門做巡回檢驗，稱IPQC。自動車床部門有二十臺自動車床。我以前沒出過遠門，這么大的先進機器，是第一次見到。以前我的一個太祖父去日本留學，看著日本工廠的機器，不禁大哭起來，外國原來這么先進。這是一個生產各種插頭的工廠，產品主要銷往歐美及中東以色列地區。生產部門主管姓王，聽人說小學沒畢業。王主管在家里是車工出身，還不到三十歲。他不僅技術好，又會修各種機器，也善于管理。我個人率性較真，做事認真細致。王主管對我印象不錯。但我個性太直，劉主管一直看不順眼。我一看他簽字西高東低龍飛鳳舞心里老不服氣。

工廠管理嚴格，追求生產效率，追求產品質量。用人也不拘資歷，也不拘學歷，只要你能勝任。

老板姓黃，真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每次他一過來，主管們拼了命想要表現自己。他一般和工廠紅人王主管、人事蒲主管在車間及宿舍轉來轉去，他們兩個一高一矮圍著一個長著青蛙肚的人在一起，真是滑稽。于是乎主管們要求手下員工工作務必小心不出差錯，車間的衛生搞得很好，物料及工具擺放得整齊有序，機器擦拭得一塵不染。老板在廠期間，你如出了差錯，第二天馬上出公告重重地罰你，要不就離炒魷魚不遠了。

二

劉主管下面有兩個組長，都有大學文化。他也許初中沒畢業。但只要手下人稍有差錯，他一定訓你不留一點情面。

廠里的效益確實好。國慶節前后，各部門都忙得不亦乎。工廠經研究決定，還是放假兩天。我那時帶一個小弟，叫小宋。小宋是湖南衡陽人，看起來唯唯諾諾，跟我很要好。他不和我聊天，哪知道他在家是個混混，打架是最兇的一個。小宋傳劉主管的口信給我，要求品保人員在國慶期間不得休假。我當時不以為然，也氣積極表功的人。家里也有事。工廠不按勞動法，不給三倍工資。那兩天就我沒去。國慶后去上班，我被叫上去。

“國慶節品保人員不放假，你怎么不到？”劉主管道。

“工廠已明確全廠各部門放假兩天，有公告。十一是國慶節，規定要放假的。”

他沒說話，心里想必是氣的。

一天，在晚上的時候，他給本部門人員開會。于是在部門辦公室內站兩排，女的站前排，男的站后排，共十幾個人。他站在前面訓話。訓話中途，電話響了，業務經理盧小姐打電話叫他上去，他一聲不吭就去了。我們站了十幾分鐘了，腳很累。我當時做FQC，管產品電鍍前檢驗，帶小宋在下面做事。我的事還很多，我跑下去了，他們都不敢走。

一會，品保組長打電話叫我上去。

“我剛上去有點事，大家都在這里，你跑下去做什么？”他質問道。大家手里捏著一把汗。

“你上去有事，有說叫我們不走開嗎？”我答道。

那天剛好產品有問題，業務經理把他臭罵了一頓。他很窩火，臉色都是青的。

三

工廠要通過ISO9001質量管理體系認證，每個星期會安排講師上課，一般在晚上八點左右，每周兩次。我有幸被提名參加，品保課包括干部共五人。

第一天，培訓室里各部門都選派人員參加，主管也在內。我們每個人座位前放瓶礦泉水，用一塊紙牌斜放著，寫上參加者姓名。人事部主管明平龍拿一部DV機在攝像。那個培訓的張老師戴副眼鏡，站在講臺前。

“大家好，我姓張。很高興在這里和大家一起探討。我先和彩橋的黃先生聊一聊。沒有實行ISO前，你是不是遇到過客戶投訴退貨？你一生氣追查問題所在，生產部門說品保人員沒查到，品保人員說他們只是監督，還說工程部門圖紙沒標示重點檢驗尺寸，工程部門又說不了解客戶產品要求，是業務人員的事？業務一般就和你老總有關了，責任推到你總經理那去了。”黃老板笑著點了點頭。

“春秋戰國時代，韓國國君因國事勞累在打瞌睡，袍服掉在了地上，他的一個衛士好心地為他披上。韓國國君知道后立即把衛士殺了。他覺得那不是衛士干的。這個國君做得很有道理。”

“我講這個故事不是想推崇法家的治國理論，我們ISO體系就是要求一個公司人人都參與，人人都按規則來提升產品品質。那樣貴公司的產品將享譽四海。……”

黃老板于是眉開眼笑了。

張老師桌前放一張表格，上面有參加培訓人員的姓名、職位、學歷等。

于是先對參加人員一一點名，并和他們一一認識并介紹。

張老師學貫古今，對每個姓氏及名字都有他的獨到的看法。

“何××，何姓，實則是個雜姓，其祖上和砷雖說是一個奸臣，卻是會辦事的能人，并且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曾××，是晚清中興四臣之首，曾姓在全國修有通譜。譚××，譚嗣同是百日維新的領導人之一。”

“柳××，柳下惠坐懷不亂，你身邊那個小姐坐在你身邊一定要淡定，要坐懷不亂。”說完這話時，整個會議室不禁哄堂大笑起來。

這時第一節課已過了一個小時多了，大家興致高起來，張老師切入到ISO培訓正題。

我們參加培訓的人員一邊做著筆記，不懂的還提問，張老師也會不時抽問學員。

ISO9001質量管理體系，一般人會以為它枯燥無味。其實，它講的是按品質要求辦事，人人要重視它，要按規范辦事，一句話，要做到產品零缺點，它的每一篇條文，都是說的怎樣避免出現不良品。真的和《孫子兵法》差不多，“必以全爭于天下”。

工廠一邊進行著ISO9001培訓，一邊在按照其條文執行。兩個月后，便進行了一場考試，參加人員各代表本部門，部門優勝者有獎勵。我離開學校沒幾年，有考試經驗，領會ISO也較深刻，我得了名次。工廠人員品質意識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通過了ISO9001質量管理認證。

于是乎品保課的一些報告如產品首件檢驗報告、巡回（IPQC）檢驗報告、出貨（QA）檢驗報告等都由我先做一個模板，供品保課人員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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