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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臉的時候,偶爾也會在水盆里嗆水。那種鼻子酸酸的滋味,會讓我想起兒時在江河里嗆水的感受。鼻腔酸酸的打不出噴嚏來,于是,仰泳在江面上,凝視太陽幾秒,接著,痛快一聲“啊嚏!”,頓時,涕泗迸流,然后,濕濕抹一把臉,再看看藍天白云,聽聽不遠處‘突…突’的機船聲,繼續在航船卷起的浪涌里快活游水,而心頭卻有種乘風破浪的豪情在升起。
鼻子嗆水的感覺,也讓我霎時想起童年在池塘里捕魚摸蝦的情景。盛夏午后,農家上空的炊煙已漸漸飄散,屋里的父輩正在涼爽處小憩,舒坦的鼾聲在檐下此起彼伏,菜園里的果香在陽光中幽幽蒸發……此刻,古老村莊仿佛也在午睡,靜靜的小巷,靜靜的舊宅,靜靜的院落,靜靜的竹林古樟……
但好動的少年是不愿意靜靜午睡的。我和弟弟悄悄溜出了家門,一路奔跳笑鬧著飛向村外的池塘。那里,池畔有碧油油的菜畦瓜藤;池面蕩漾著垂柳桑榆的倒影;水上有鵝鴨在戲逐蜻蜓蝴蝶;水下是沾滿青苔的石坎和浮藻,我倆蹲在池邊的石埠上,細數著躲在石縫里憩息的魚蝦…… 這時,如有誰來問:?漁和吃魚哪個味道更好?自然,我和弟弟都會說:“這還用問?當然是?漁啦!”是的,吃魚的滋味只有一種,而?漁的味道卻多到數不清。
最喜歡黃昏雷雨前的悶熱,池塘里的魚蝦都浮上水面來透氣,一眼望去,只見無數翕動的魚嘴在池面隱現,好像剛剛下了一陣細細密密的櫻桃雨。此時的池塘邊已引來不少?漁的男女老少,但見塘岸四周,笑鬧聲,驚呼聲,嘰嘰呱呱,此起彼落……有人用漁兜,有的使魚叉,有的拋撒網,也有人干脆把籃子、畚箕綁在竹竿上來撈魚蝦……如誰家有會抓魚的男孩,那更是眾人欣賞的角色。小時候,我的水性不錯,好勝心特強,最愛在人前顯擺抓魚的本事。于是,在陣陣夸贊聲中,我深深吸一口氣,接著‘嘩啦’一聲扎到五、六米深的水底…… 不久,我便舉著鰱魚或是鯉魚冒出水面,……再深深吸口氣,又一聲‘嘩啦’……很快,又有青魚、草魚或是鯽魚被我拋到了岸上。“夠多啦!夠多啦!吃不完啦!”塘岸上的弟妹興奮得又蹦又叫;小伙伴們看得心癢癢的眼紅不已;我被水嗆得鼻子酸酸的正望著霞光等待著噴嚏的打響……
很多時候,人的情感很微妙,曾經的往事,舊時的感受,也許在當時并沒有多少印象。然而,歲月易逝,滄海桑田,轉眼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當你將步入或已經步入老年之時,你就會發現,從前的種種往事和感受還是那樣清晰烙印在心頭。常常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里,或是在某個非常微小的細節中,它們會突然涌現出來喚醒你的記憶,讓你情不自禁念想起往昔的人和事來。就如我洗臉嗆水的感覺,這種鼻子酸酸的滋味,一瞬間就讓我產生了嬉水在江河、?漁在池塘的時光錯覺。我很欣賞董橋的一段文字:“青澀的歲月常常是一生人最緬懷的歲月。未必都是密樹濃蔭、遠山含翠的金粉記憶;也許是一個看云的心愿在嚴師的書齋里破滅,也許是一次黃昏的約會在聽雨的殘荷邊落空,幾十年后對著飄霜的兩鬢細細回想,心中塵封的懊恨一瞬間竟給冉冉飄起的暖意蓋掉了。”董橋描敘的這般心境,其實,每個人在一生中或多或少地都會遇到過。無怪乎年過八旬的白石老人在畫《釣蝦圖》時還不忘題寫憶舊的話:“予小時以粗?線系棉花為餌于星塘釣大蝦,蝦足鉗誘餌,釣絲起蝦鉗猶不開,只顧貪飽忘其出水也。”晚年的齊白石,一邊清高地不屑談論煤米之價,一邊又動情地題畫著釣蝦之圖,足見他留戀舊時的意興要比常人細膩深情得多。
我初次看到這幅《釣蝦圖》時,那兩根釣竿、三只大蝦的眼熟畫面和題畫詞,讓我立刻想起小時用棉絮誘釣大蝦的情景來。拿一條棉線扎住大頭針彎成的釣鉤,并在鉤上粘一片細小棉絮,再把棉線連在細竹枝上,然后,靜靜趴在塘岸邊,將棉餌鉤悄悄沉入水中,懸在石坎的縫隙前,稍時,就有一對蝦足慢慢伸了出來,接著‘老蝦公’的頭也露出來了……最后,當它用雙鉗夾住棉餌被釣出水面時,我那種興奮之情至今想起依然恍如在昨日。這種童年的盎然情趣,很像魯迅在《社戲》中寫的那樣:“……伏在河沿上去釣蝦。蝦是水世界里的呆子,決不憚用了自己的兩個鉗捧著鉤尖送到嘴里去,所以不到半天便可以釣到一大碗。”當年魯迅在寫這段童年往事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否也是甜意中帶著淡淡傷感?其實,細想起來,人有這種心境很自然。正如董橋寫的:“雖經歷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渲染,卻依然能打破時空撩起無盡的感動。”
不過,時代的不同,自然也會有相異之處。如今,比較起魯迅、齊白石這輩人的年代,當代人能夠從大自然里獲得的情趣顯然要少得多。畢竟,現在的江河湖塘已越來越少,各類時尚建筑卻越來越多,從前很多的野生魚蝦,現今都不見蹤影了,我們能去哪里尋回兒時釣蝦?漁的情趣和快樂呢?是呵,心愿雖然微小,但如愿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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