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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寫寫我的奶奶，但總不知道從何寫起，拖著，拖著，便更無從著手了。有些事早已淡漠在記憶的表層，而難以想起，哪怕自己是如何苦心孤詣地去想，都是無濟于事的。

對奶奶的記憶已經很淺了，淺到能看見粗細的血管，看見交錯的脈絡，看見血淋淋的皮和肉。

我應該把自己歸咎于不孝的，曾經那么愛我，那么疼我的人，竟然被我匆匆地忘記，像一道呼嘯而過的閃電，轉瞬而逝，也沒有留下絲毫的眷戀。

只是真的不想就這樣，把奶奶的身影忘記了，真的會舍不得，會念念不忘。于是就自作主張地編織了一個個關于奶奶的故事，似乎發生過，又好似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有些事，只是如曇花，終究只有這么一現，就消失了，匆匆劃過腦袋，而我便心心念念地去想，揪心揪肺地去回憶。

奶奶離開已經很久了吧，記得當時我還正上初中，那個年紀好像理所當然必須是叛逆的，而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總是能容忍我。記得每次和父親發生沖突，奶奶都會用那雙爬滿皺紋的手庇護我。

漸漸地，我開始依賴我的奶奶，哪怕我是怎么樣的叛逆，我依舊不會對我的奶奶發脾氣，我不忍心，每當看到奶奶佝僂的背影，眼淚就會不住地往下流，然后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枯竭。

奶奶是凌晨走的，當天還是漆黑的時候，我就被喚醒，然后被帶到奶奶的身旁。母親捂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奶奶僵硬的身體，而我早已從指尖的縫隙中，看見了奶奶。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不讓我看奶奶最后一眼，或許是怕我看了，會害怕，會做惡夢，又或者是怕我太傷心了。

生老病死本身便是一場安排好的節日，即使自己多么的戀戀不舍，也沒有必要耿耿于懷的。奶奶的離開，對她來說或許就是一種解脫，再也不必拖著疲乏的身軀，在這個社會，艱難地活下去。

記得，奶奶的身體一直不錯，年過八旬的老人依舊每天活力四射。我以為奶奶會長命百歲的，然后就可以安心地享受孫子的福。

奶奶曾經說：“你一定要好好努力，考上大學，然后掙很多很多錢，我恐怕是享受不到你的福了。”

奶奶的話，在若干年后，好多實現了，而好多等待被實現。現在我真的考上了大學，而奶奶卻匆匆忙忙地離開，再也沒有機會享受我的福。

奶奶是天生的農民，即使當我們家的生活條件改善，奶奶還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鋤頭。

記得嗎？奶奶去世的前幾天，奶奶還是扛著那么年代久遠的鋤頭，在自家的土地上辛勤耕耘。

父親一直勸奶奶歇歇吧，也是時候享享兒子的福了，而奶奶依舊固執地扛著自己的鋤頭。對于一個農民來說，怎么忍心要求她離開陪伴了她一輩子的土地呢？這塊土地也因為有奶奶的汗水而變得松軟，年年都是豐收，不論是種蠶豆還是麥子這些普通的農作物。

奶奶是天生的勞碌命，直到去世了，才有機會好好休息休息，閉著眼，一直這樣安靜地休息下去。

按村里人話說，這是我們前世積了德，奶奶一睡便再也沒有醒過來，就這樣一直地躺著，直到臉上的紅光漸漸地褪去，直到身體再也不會因為某處的不舒服而顫動。

倘若奶奶如其他很難伺候的老人一樣，臥病不起，然后子女勞累地照顧，人們就稱之為造孽了。老人活著不舒服，子女也操勞，就成了兩代人的恐慌了。

奶奶去世時，我沒有哭，而相比較之下，我的姑姑哭得很傷心，撕心裂肺的哭聲充耳朵里，感到隱隱作痛。

奶奶留下的土地終究是抵擋不住雜草的叢生，而那把一向鋒利的鋤頭，如今也變得銹鈍，遠方的奶奶看見了，會不會傷心呢。

時過境遷，奶奶的那塊土地，如今已經是雜草叢生了，姑姑有時候會打理一下，“荒蕪什么都可以，千萬不要荒蕪了祖宗留下的土地，

可是，土地依舊荒蕪，偶爾姑姑會帶上奶奶留下的鋤頭去除除草，爸爸媽媽脫離了農民的職業，也很少回家。而我呢，在外面念書，也很少有時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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