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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彩青蛙

家鄉在沒有普及自來水管前，吃水都靠村里的水凹子積的水，俗名“澇池”。拿扁擔去挑水，挑回來盛大缸里，澄一澄，就可以吃了。

春天到了，草長鶯飛，桃花、杏花和許多不知名的小野花，還有成片成片的嫩綠的小草，都搶著來把春天報。有水則靈，小伙伴們自然也是最喜歡去澇池和河邊玩耍了。澇池水清澈見底，從水面可以看見池子中的石頭，魚兒在水中嬉戲著。時而，下起絲絲春雨，澇池就開起了歌唱會，雨點滴落在石頭上、樹葉上、水面上，好像敲打著有節奏的鼓點。這個時候，在池塘邊捉蝌蚪屬一件有趣的事了，但還不過癮。進入盛夏，一塘村水綠得好像一塊翡翠，池面安靜得像一塊晶瑩的鏡子，但總有些小動物會躁動不安，這就有了樂子。

一身青綠色的皮，一個又大又吸引人的腦袋，腦袋上有一對很大很圓的眼睛，還有一張能發出宏亮聲音的大嘴巴，這就是活潑而又機靈的青蛙。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青蛙們就開始了歌唱“呱、呱、呱”，“呱、呱、呱”先是一只、兩只、三只……后來它們開始了大合唱，十分熱鬧。猛不丁地，澇池邊的水草里，傳來“呱呱”的幾聲鳴叫，只見幾只碧綠油亮的小青蛙縱身躍起，在空中一閃，撲通撲通地跳進池塘里，激起一簇又一簇水花，蕩起一片又一片漣漪。

夏夜，山里人有乘涼的習慣，一家人坐在屋階前，明月一輪掛在頭頂上那塊臉盆大的天上，田野低空是閃爍的熒火，屋前高樹上傳來了倦鳥的鼾聲，喧囂的蛙聲如柔軟的波浪從四面八方向老屋卷來，把老屋圍得水泄不通，鐘鼓齊鳴跟院子周圍的大山構成了混響，把腳板都顫麻了，仿佛聲音在瞬間從地底如水般溢出來似的，白日勞累沉得重重的心在剎時被托了起來，仿佛一切極其安逸起來，如童話世界中的無憂國，一切都浸在應有的想象之中……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蛙叫的聲音是很難形容的，特別是晚上，那種寵大，和諧，像一首山里的班德瑞。且不管蛙叫，看看小伙伴們怎么玩青蛙來。

小學高年級剛開始普及鋼筆，有個吸墨水的鋼筆來寫字是學生們很摩登的一件事。然而有那么幾個調皮搗蛋的小伙伴，鋼筆從來不用來寫字。五九和星辰就是其中之一，倆熊孩子的鋼筆是個秘密武器，專門用來“在青蛙上寫字的”。偶然的一次機會，五九吸墨水時沒有掌握好，把藍盈盈的墨水弄了一手，打香皂挫洗衣服，好幾天手上的藍色傷疤不褪色，他很是生氣。為這事他爹沒有少揍他。有一天，五九看到弟弟星辰在玩弄一只小青蛙，他靈光一動，惡作劇粘手自來。

可憐的小青蛙被兄弟倆的毛筆給畫了黑眼圈，身子被染成了黑色，這壞不算，五九將他爹揍他的氣撒在了小青蛙身上——他頑皮的將一管藍色墨汁用鋼筆強行注射到了青蛙體內。也不知青蛙是個什么感受，一整天過去了，小青蛙還是瞇瞪著眼在哪里蹦?著，從那以后他就大起膽子來。

老師閱作業用的紅色墨水偶爾也成了五九創意的原料，這其中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可把他樂壞了。有一次他把一只注射了紅色墨水的母青蛙和藍色墨水的公青蛙給放在了一起，他本想調皮鬧劇的看兩只青蛙摟摟抱抱親嘴呢，不曾想兩只青蛙沒過多長時間都死了。兩只青蛙的尸體下面呈現了一大片紫色，把五九嚇壞了，以為青蛙中毒了。鋼筆尖戳到青蛙肚子后會留下一個隱形的三棱洞，別說是青蛙了就是人也不行啊，肚子上給霍霍個大洞不死也會離死不遠了。那兩天五九像躲避瘟疫似的躲著青蛙，但心里又像貓爪子撓似的坐立不安，吃飯前洗好幾次手，弄得他媽媽都不大習慣了。平常不講究衛生的兒子，怎么這段時間突然潔凈起來了？就連他媽媽也是一臉疑惑。五九害怕染了紅藍墨水的青蛙變成紫色后有毒，不敢沾染。

再后來，五九已不單單滿足與給青蛙注射墨水了，也不是單純的注射一種。又一次，五九拿一只注射了紅色墨水和一只注射了黑色墨汁的青蛙放在一起玩，他無意中發現了棕色，像城里人喝的咖啡一樣。他判斷不是青蛙中毒了，也不是青蛙腐臭有瘟疫了，而是顏色混合后產生了新的顏色品類。當然，染了咖啡色的青蛙也沒有活多久。在偏遠的農村是沒有蠟筆和彩筆的，五九無意中發現的這個小秘密給他日后的“七彩蛙”奠定了實踐基礎。

村里醫療條件差，那個時候人們得病都是吃先草藥，撐不住了在掛鹽水，還不行才去醫院看。大部分的醫療廢棄物當垃圾處理了，但那時的一次性針管成了小伙伴們稀缺的玩具，五九死纏爛打問村里醫生要了一支廢棄的針管，可把他高興壞了，這也成了他惡作劇的工具。

用針管給青蛙注射墨水比用鋼筆注射輕巧多了，而且青蛙的死亡時間也延后的很多。五九放學后躲在驢圈里用針管配制試驗他的新顏色，為不讓他爹媽看見，他偷偷的在墻上鑿了一個小龕，用完后偷偷放起來再拿土塊給封好。功夫不負用心人，五九先是用用紅色和藍色發現了紫色，后來五九陸續的用紅色和黃色發現了橙色，用藍色和黃色發現了綠色，用紅色、黃色和藍色發現了黑色，用黑色和白色發現了灰色等。他把新發現的混合顏色有時直接注射給小青蛙，有些時候注射在胸腔，有些時候注射在腿上，有些時候惡作劇的注射在喉嘍或腦部。那時，五九很神氣，嫣然一個小小化學家的角色。

有一天上學，他書包里裝了幾只注射了不同顏色墨水的青蛙，下課后他偷偷的將青蛙放在老師的粉筆盒和女同學的課桌兜里。女同學們又驚又嚇，害怕青蛙但又驚于青蛙的顏色，素不知五九這個搗蛋鬼搞的好事。放在粉筆盒的青蛙跳在在正在給同學們上語文課的女班主任的教案上，老師嚇的聲都直了，青蛙露墨水，綠色的墨汁在教案本上拖曳出兩行醒目的鮮艷，五九抵賴青蛙是他放的顏色不是他染對的，老師哭笑不得給校長告了，他自然是被胖揍一頓，教室外罰站半天，還罰了一個星期的打掃班級衛生工作。

受傷的五九不單單滿足與拿小青蛙做涂鴉了，這次他瞄準了奶奶養的大公雞。以往用鋼筆比較費他爹揍他，他拿小青蛙撒氣；這次班主任拿板凳腿擼了他，他氣不過，拿奶奶養的公雞出氣。五九教唆星辰幫忙逮雞，兩人日暮導軌的費力老鼻子勁終于逮到了家里最大的那只公雞。剛開始不敢給公雞注射墨汁，五九調皮的拿針管刺入公雞體內把公雞給“抽成真空”，兄弟倆放了雞，大公雞剛開始趴地下不起來，后來搖搖擺擺走了兩圈跟沒事似了又活潑起來。五九一看，這個實驗沒有得搞，二次逮了雞，活活的把很多空氣給雞吹進了腹腔。漲了空氣的大公雞跟催了肥似的，臃腫的走都走不動了，大公雞翻著白眼，趴在地下一動不動，脖子直抽抽。這可嚇壞兄弟倆了，五九一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轉眼就躲的不見人了。

過了一夜，大公雞活過來了，奇怪的是第二天大公雞沒有打鳴。五九躡手躡腳去后院看看雞，大公雞梗著脖子在那喝水呢，還好，他鬼鬼祟祟的溜回去上學去了。有過了兩天，大公雞全然沒事了。“打掃一個星期的衛生，這個虧，哼…”，回到家，五九和星辰又偷偷地做起了他們的鬼把戲。這次他們抓到了一只稍小一些的一只青年公雞，拿注射器分別給小雞注射了他最新勾兌的橙、紫、綠三色墨汁。五九告訴弟弟星辰，這是他們在做科學實驗，不得將惡作劇告訴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否怎他挨揍后就往星辰屁股里注射彩色墨水。可憐的小公雞沒有能撐過那一夜，天不亮就蹬腿了。星辰膽小，不敢高密。奶奶拎著僵硬的小公雞一臉迷惑，“昨兒活的好好的今兒怎么就…”奶奶本打算燙燙毛給家人拿來改善生活呢，可愁雞屁股里益出來的五彩繽紛的顏色又擔心起來。五九爺爺拿開水汆過，雞毛掉了，整個雞身上卻像是被人揍過一樣，青一塊紫一塊。開膛破肚，五九爺爺奶奶看到了一輩子沒有見過的彩色雞。五九辮稱小公雞是吃了耗子藥了，倆老人半信半疑拎這雞給埋了。七年后，爺爺去世的時候，星辰憋不住給說了爺爺講了五九的惡作劇，爺爺點點頭笑了笑沒有責怪他，反倒是五九一臉的羞愧。

小公雞事件過去不久，五九對針管和墨汁失去了興趣。學校組織運動會，五九想出點彩，并再次在青蛙上下功夫。這次，他找到了給村里人畫管材的衡老頭兒，老頭版畫功夫了得，下筆入神，筆下的靜物活靈活現，色彩也斑斕鮮艷。村里還沒有推行火葬，都是習慣的土葬，做棺材畫棺材是經常的事。五九迷戀上正是衡老頭兒的廣告。別提那個新鮮勁了！可把五九給迷戀壞了。他生來膽子大，別的小孩在村里白事上能躲就躲，他生怕湊不到跟前去，每每去，看衡老頭兒拿畫筆沾廣告顏料畫棺材，可過癮了！五九夢想這有一天他也能像衡老頭兒一樣給別人畫棺材，大把大把的用顏料，沒人管制。五九還向衡老頭兒拜師，想學他這門手藝，為此他爹把他胖揍了一頓，說他“不上正行”、“不學無術”。挨了揍，他就老實多了，后來又纏著衡老頭給他點顏料玩。剛開始衡老頭死活不同意，五九也眼尖有眼色，衡老頭忙著畫棺材時他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敬煙又是給老頭扇扇子，衡老頭過意不去，就把用完的顏料瓶子給五九玩了。五九如獲珍寶，拿回家就學者衡老頭兒有模有樣的?飭起來。

出彩的道具除了青蛙還是青蛙。五九將幾只染了顏料的七彩青蛙帶到運動會去玩，這可又一次出名了。五九將一只染了紅綠色顏料的青蛙放在一個男同學的脖子里鬧著玩，把同學給嚇暈了。他忽悠小伙伴們說，他有個親戚在外地工作，回來給他帶了這幾只珍奇青蛙，其中放同學脖子的那個叫“劍蛙”，長在深山老林里，有劇毒。同學一聽給糊住了，那還能了得，劇毒，當場給暈了過去。幾只染色青蛙的青蛙看著五顏六色是好看，但劇毒的惡作劇把老師們也給嚇住了。五九被請了家長，五九爹到學校千保證萬放心的給校長和老師講好話，否則就給退學了，校長勉強答應留校察看。回到家，五九被他爹用繩子吊起來給退了一層皮，從此他跟青蛙接下了梁子，他不再喜歡他們，他開始變得憎惡起它們來。

轉筆刀是件稀罕物，通常削鉛筆伙伴們都是用小刀。五九比較毛糙、慌張，削鉛筆的時候會經常把自己的手指給割傷。恰逢前兩天他把手又給切了，經常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五九倒也習慣了有創可貼。因為徐二狗子比較熊，給嚇暈乎了，他挨了他爹的揍，氣不打一處來。正愁每一個發泄的對象呢，青蛙悲催的做了個替死鬼。

五九先是拽出一團使用過后的輸液器，找了個鹽水瓶子，往里面滿滿的撒了一泡尿。他將一只可憐的小青蛙捉回來，學著醫生的模樣給青蛙扎起靜脈血管來，也不知扎哪兒了，迷迷糊糊一瓶子尿就給青蛙灌進腹腔了。青蛙得想一個快吹爆的氣球，真不知造的什么孽，可苦了青蛙了，這還不算，五九不忘老本行，又將一管子藍墨汁推進了青蛙的耳朵了。青蛙痛苦的躺在哪里掙扎，他拿著兩根樹棒子滑稽的當架子鼓敲起來。敲了一陣，玩累了，青蛙肚皮也慢慢的縮水癟了，五九瞅著被他爹揍紅的肌膚臉上略過一絲詭異的微笑。

青蛙身體可分為頭，軀干和四肢三部分。青蛙前腳上有四個趾，后腳上有五個趾，還有蹼。上頜背側前端有一對外鼻孔，外鼻孔外緣具鼻瓣。眼大而突出，生于頭的左右兩側，具上、下眼瞼；下眼瞼內側有一半透明的瞬膜。當眼瞼閉合時，兩眼后各有一圓形鼓膜（毒腺）。

五九又捉來一只青蛙，把青蛙放在一塊撕裂的碎硬紙板上，將青蛙腹面朝上，四肢向外拉伸，然后小心地用釘子釘住青蛙四條腿。五九拿著剪削鉛筆的小刀，也沒法消毒，將就著用。只見他一點點地劃開青蛙的皮，再用偷來的奶奶用來剪紙的剪刀從青蛙腹中線剪開，將肚皮向兩側翻，再用釘子固定，拿塊爛布子蘸去溢出的血水，青蛙的內臟就完全呈現出來。青蛙那又軟又嫩的肉，五九剝的小心翼翼。當他把青蛙的肉給剝掉后，并沒有直接看到青蛙的雙肺，而是還有一道“防盜門”――肋骨。當他把肋骨也翻開時，青蛙的雙肺終于出現了。它的肺是由幾十個紅色的氣泡組成的。五九找來一根麥稈插入青蛙喉嚨中使勁的吹氣，它的雙肺就開始緩緩地膨脹。青蛙肺鼓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堆不會飛的氣球，緊緊挨在一起。把肺剪掉后，五九看到了青蛙跳動的心臟。之后，五九看到了青蛙的胃、腸、血管……包括一些他不認識的奇形怪狀的器官。青蛙用舌頭捕食，舌頭上有黏液。調皮的五九那根樹棍將青蛙的舌頭一圈圈地纏繞在上面，為了展示他高潮的縫合技巧，奶奶的繡花針他也給派上了用場。青蛙的肺和心臟都給摘除了，五九還有模有樣的給消毒、縫合傷口。

頭部青蛙頭部扁平，略呈三角形，吻端稍尖。口寬大，由上下頜組成，橫裂著像一個大寫的“一”字。接著五九向它的大腦下手，跟大腦相比，前面的不值一提，腦殼也是青蛙最結實的部分，即使剝下頭皮后也很難打開，他用刀不停地鋸啊鋸，可又不能下太大的力氣，因為他要的是完整的大腦。幾分鐘后，腦殼被打開了，大腦象豆腐一樣，富有彈性，也很光滑，有種粘液特有的光澤。看著大腦，五九心里有種滿足的感覺，可馬上又想起來：我要大腦！大腦不象其它部分，可以又砍又劈，搞不好會成湯的！他仔細尋找連接點，一條條切斷。終于搞定了所有，五九拿了殘缺的青蛙，把大腦倒進他偷來的他爹的喝剩的半瓶燒刀子酒中。

做完這些，五九很有成就感。撓有興趣了觀看了一陣青蛙跳動的心臟，沒有雙氧水，沒法保險臟器，五九索性將青蛙的心臟賞給了后院來回轉悠的一只瞎了眼的雞。在沒有解剖盤、解剖刀、解剖鑷、解剖剪、骨嵌、鑷子等器械的情況下，一個8歲的小男孩就這樣蒙頓的完成了對青蛙的一些基礎生物學認識。

弟弟星辰身子骨比較弱，經常生病。那一天，五九剝皮了十多只青蛙，磊了滿滿的一小盆肉。他騙奶奶說是樹上打的大紅袍鳥，剝的皮，剔的肉。奶奶將信將疑，最后還是放了些辣椒蒜瓣給星辰炒著吃了。星辰也迷迷糊糊，聞著尚有點發腥的肉，嘟囔兩句，最后還是高興的吃了。

此后，每過一段時間星辰總能吃到哥哥五九給打的野味——青蛙肉。星辰懶得問，五九也懶得說，兄弟倆彼此心照不宣。奇怪的是，每次青蛙肉炒好后他都不吃，堅稱自己只喜歡烤的肉，其實他心里有鬼，不敢申明吧了。多年后，五九才知道青蛙肉肉質細嫩、脂肪少、糖分低，富含蛋白質、碳水化合物、鈣、磷、鐵、維生素A、B族維生素、維生素C及多種激素，青蛙肉性涼，味甘，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補腎益精、養肺滋腎之功效，適宜身體虛弱、營養不良、氣血不足、精力不足、虛勞咳嗽、肝硬化腹水、腳氣病水腫、體虛水腫、低蛋白血癥、高血壓病、冠心病、動脈硬化、高脂血癥、糖尿病患者食用；也適宜病后、產后虛弱、肺癆咳嗽吐血、盜汗不止、神經衰弱者服食。其實是營養價值很高的補品，只是那個時候不知道而已。星辰知道自己吃了不少青蛙肉后，噎著脖子干咳了良久，追著五九滿院子跑。

孩提時的東西，就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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